巫影影

　　落日的余晖散尽，小巷里没有灯火，黑得异常，就连过路的小猫也不敢多嗷一声，迈着轻巧的碎步快速地离了去。而停在巷里的两人自不在意，可两面相顾，却是无言许久。
　　看着两只手在自己背上胡乱摸索的人眼眸开始泛起幽幽蓝光，赤司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扬声制止，“我的伤就当是个教训，你无需出手。”
　　本想利用能力完全消除对方身上余伤的黑子怔了怔，狐疑地瞧着赤司看似安好的模样。原想不同意，可想到先前的话，他也没了坚持，眼底的寒光亦缓缓敛去，答道：“是啊，以此为戒，你应该会多珍惜珍惜自己的身子，人类很脆弱，别忘了。”
　　赤司勾唇笑了笑，抬手轻抚黑子光洁的面颊，犹且怀念地抚上微弯的眼角，禁不住喟叹一声，“我没有想过，追逐了十年的蓝，竟然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微微眯眼，黑子打量着面前的人，对方神情依旧，看不出半点端倪，于是问道：“我们见过？”十年前，面前的人也就七八岁，他的记性向来不怎么好，实在记不住见过这么一个孩童。
　　任由黑子的目光定定地锁在自己身上，赤司敢肯定，对方根本不会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毕竟当年他们的见面只有短短的一瞬，“十年前，我曾在意大利一家花店前遇上了你，尽管那时只匆匆一瞥，我却爱上了这个色彩，而那时你还落下了一朵黑色的四季花，为此救了我一命。”
　　黑色的四季花为纯种吸血鬼的血所栽培而出，持花者必为纯种吸血鬼之客，若动之伤之，必遭天缱。黑子知道世间曾流传过这些话，不如说这都是他放出去的话，可惜啊……这传言在十年前就断了。
　　“你……找了我十年？”他记得这事，遗失那朵花后也有找过，他怕那花再次带来灾祸，只是能护眼前的人一遭，丢失一事倒也不算坏。
　　赤司不置可否，拉开对方的手攥在手里，慢慢地往前走着，并道着模糊不清的答案，“可惜再见你时，你的眼神与当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不过还好，我并未再次错过你。”那时的寒冷刺骨与现在的淡漠疏离，难以重叠在一起，却让他同样移不开视线，只不过是从当年单纯的在意变为了如今的痴狂。
　　素来处事淡然的黑子听完免不住一番臆想，想完更是一阵头皮发麻。既说可惜，那么赤司定是心念了他许久才会说可惜，“人小鬼大，你了解吸血鬼，那也应当了解十年前我失去了一个挚友。那既然不像，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他生日时在意大利，两人只通了一次电话，他不觉得自己在哪里曝露了，而依照他的话，猎人当时应该还不知道他的模样。
　　“一言难尽，我是调查了我们刚认识时的那个事件才发觉的。你说的挚友，是那个很喜欢打篮球的朋友？”黑子的朋友不多，赤司很快联想到十年前猎人围剿亚纯种一事，再回想起不久前对方同样的遭遇，若他没能赶上……他不敢再往下想。
　　“嗯，那朵花，很是不详，倒也是这世上唯一一朵了。”知道再说下去大概就是与猎人有关的话题，黑子识趣地将话题打住。
　　挑了挑眉头，赤司不解地问：“怎么说？”
　　看着仅一步就要走进的繁华街道，黑子手上稍稍用力，拉着赤司停了下来，平淡的语气中不由含了一丝悲愤，“我的朋友是被手持着花的人出卖的。”是他信错了人，不但遭到背叛，还让最好的朋友丢了性命，所以他把剩余的花全都制成功效不佳的饰品，也不再赠予人类，而身边的男人倒是只花几月时间就让他破了例，虽无反伤吸血鬼的能力，防止吸血鬼近身这种小事还是可以的，只是……防得了吸血鬼却防不了人类。
　　看着黑子面上少有的阴冷之色，赤司抬起微凉的手轻触对方的脖颈，见其打了个激灵似乎冷静了下来看向自己，才笑着说道：“这么说确实是不详，我看将它销毁好了。”省得夜长梦多。
　　“为什么？它不是救你一命？”若非这花，他们也不能在十年后重逢。
　　“但它也害你被猎人寻得踪迹，而这一命我已经还了，再者我还有你送的书签不是吗？”一想到当时的生死一刻，赤司更是一肚子恼火，对救了自己一命的那朵花是满脸的嗤之以鼻，嫌弃得不行。
　　好笑的看着对方像是刻意摆出来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的黑子只好顺了对方的意，“那……你把它交给我吧，你销毁不了。”至于害他一事，他倒没有那么在意，猎人既然都能找到他在意大利的家，自然能有办法再找来，行踪曝露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毕竟人类的情报员本就不容小觑。
　　“哲也。”没等赤司回应，一个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那自在的称呼让他微微一震，抬头望向来人，只见那人漂浮在半空中，银灰色的短发在风中飘扬，挺白净的一张脸，却写满我是坏人的表情，看过来的眼神除了惊愕还多了几分嫌恶，他很难想象黑子会与这种人交好。
　　黑子也同样抬头看去，只是他没能看到任何事物，但他能通过声音辨别来人，“灰琦君。”
　　用鼻音哼出一个字给了黑子回应，灰崎慢悠悠地降落到巷子显现出身形，接着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赤司，语气十分不友好地明知故问：“你没死？”
　　赤司微眯双眸，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而后被掩藏了去，仅捏紧了黑子的手扬笑反问：“怎么，不称你意？”他还没忘记黑子身边大概有人背叛一事，在没有彻底摸清是谁之前，把黑子放在哪都让他不安，以前他不便直言，但现下不一样。
　　没好气地朝他翻了翻白眼，灰崎懒得继续搭话，不耐烦地瞪向明显心情变好的黑子，开口催促：“哲也，这家伙还活着你总该开心了，时间到了，此地不宜久留，该回去了，跟人道别吧。”人类的死活和他无关，反正能让那个死气沉沉的家伙打起精神就好。
　　“我没听过有时间限制。” 一听来人要自己回去，黑子不由自主地往身旁靠了靠，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不想走，只是灰崎哪会管他愿不愿意。
　　“我定的，没告诉你而已。”掏了掏耳朵，灰崎的视线越过两人，落在他们身后的繁华街道，眼神更是发狠。
　　黑子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从来都是自说自话的男人，说道：“你又胡闹了。”正因如此他才和其他亚纯种相处不来，每次找他都不见人影，导致后继的吸血鬼都不认识他。现在好了，他主动找来了，可却是來把自己带走隔离在大家找不到的地方的，顺便美名其曰‘保护’。之前自己由着他是因为伤心过度，想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但现在不同。
　　就像是脑中一根线忽地绷断，灰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手准备给那个榆木脑袋一记重锤，只惜赤司反应得快，搂着黑子的腰轻轻往后一带，便让他的拳头落空。为此他恼怒地瞪了眼那多事的男人，随即朝黑子骂道：“你才胡闹，你不知道因为你的事现在外面多么混乱吗？”
　　灰崎的话语让黑子愕然，因为他的确不清楚外界变成什么样，就连带着赤司身子僵住的原因，他也不知道。他从前都不太在意这些事，现在看来，似乎不在意不行了。
　　“哲也。”赤司眼神不带温度地看了眼气在头上的灰崎，唤醒苦思中的黑子，随即低头贴近对方的耳畔低声询问：“这个人能信任吗？”
　　耳边传来的阵阵热气让黑子打了个颤，连带着耳根的热度飞快地飙升，在低头躲闪视线的同时点了点，他了解赤司是为什么问他，于是故作认真地回答：“可以。”其他人暂且不谈，灰崎是绝对可以相信，因为这人再怎么坏也不耻与别人合作，比起别人，他更喜欢自己动手。
　　意味深长地盯着黑子的侧脸看了会儿，又瞧向已经气急败坏的灰崎，他了然地放开了手，继续说：“我了解了，你先和他回去吧，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处理，结束后再见面吧，我会联系你的。”
　　黑子略微诧异地转头看去，恍惚间他想起了一个月之前，他说他希望白色情人节那天也可以独占自己的时间，希望这种特殊的日子能够呆在特别的人身边，他不想让自己与他之外的人共度节日，还有那个告白，他难道不要答复了？黑子以为赤司不论如何都会挽留自己，没想到对方反而让他回去，他左思右想，最后考虑到这段时间确实发生太多事，也没有坚持，只是有点失落地点了点头，“好。”
　　自是察觉到了黑子的心思，赤司微微蹙眉，心底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他自觉没有做错，然而身体却在对方踏入黑暗之处前有了动作，抓住了对方的手。见黑子回过头来，他有些赧然，轻呼了一口气，才幽幽诉道：“在走之前，能送我一颗糖吗？”
　　黑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赤司，直到对方苍白的面上多了一分疑红，他才释然地勾起浅浅的笑，转身反握住赤司的手捧起，接着低头在修长的指上轻轻地啄了一口，再抬头问道：“我没有糖，用这个代替可好？”
　　被握着的手指了颤了颤，心脏为此漏跳一拍的赤司移开视线，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表情是意外有些藏不住的无措，“好，我收到了。”
　　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底，黑子的唇角不由拉得更高，摆了摆手，再度转身走向等得头顶就要冒烟的灰崎，留下一句“别让我等太久。”便与对方消失在巷子中。
　　注视着再无人影的巷子，赤司不露神色地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抬手将头上的鸭舌帽再往下压了压，不慌不忙地走入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