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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妻子(第十二章)-赤黑

  春天随着花落而消逝,赤司对此未来得及感慨一句,夏天就彻底覆灭了他。
  手里拿着一本棋谱,避开了阳光洒到的位置盘腿坐在木质的阳台上,室内的冷空气透过落地窗的缝隙吹出来,适度地吹走了他的燥意,却吹不走他的心烦意乱。
  接近期末测试,学校社团到了这个时期基本上已经停止活动,赤司每天都变得比平时更早的回到家,当然黑子也应该是如此。但实际上除了在晚饭时间能确切地见到对方外,其余时间几乎看不见人影,理由是考前复习。书房偶尔会用,只是更多的他会选择窝在房间里,或者干脆到学校的图书馆,有时候骑着车库里放着的自行车,有时候跑步过去。平时就是如此,更别提周六日,他会直接留两份便当和一张纸条在家里就直接消失不见,总而言之就是见不着。
  黑子是在避开自己,有这样的感觉并不是赤司过度敏感,五月份开始他就察觉到了这个苗头,他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从最近越发严重的趋向看来,问题出在黑子的身上。
  “哲也……”这个等待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最终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可以预见的未来很无趣,好比看一部电视剧的重播,后继的剧情完全不需要任何的期待,无趣得让人觉得那是在浪费人生,只是无法预测的未来却很可怕,特别是当自己的命运交托在他人手里的时候,让人颤惊地开始祈祷。
  求求你,看到我吧……
  哎,一声又是一声的叹气,令赤司有些厌恶现在的自己,黑子回来看到这样的他会大吃一惊也说不定。
  蓦然一阵电话的铃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有些懊恼地站起身回到清凉的室内,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瞅了眼来电显示,“喂?渡部会长?”
  下午两点是一天内最热的时刻,阳光猛烈地炙烤着大地,上升的蒸汽将人的视界变得模糊。黑子分心瞧了眼外头似要被烤干的景象,庆幸自己早一步进入带着清凉空气的图书馆,不然也得遭受一翻阳光的洗礼。
  忽然震动的手机引起了他的注意,放下手中的书本将手机拿起,给他发送邮件的人是赤司,大概说了‘出门办事晚上再回来’几个字,十分地简短,就像在等他反问出去办什么事似的,只不过他倔得很,即使好奇也不打算过问太多,回复了解之后便准备继续看书。
  “啊,这里没人,到这来吧。”隔间门口的声音让黑子顿了一下,转头过去瞧见一个女生正背朝他向另一处招手,很明显他又一次被忽视了存在。
  看着那女生的背影,黑子淡然地提醒了一句:“不,这里还是有人的。”
  此刻刚巧一个身影进入了黑子的视线,而那人也一眼就发现了他,并且满脸不敢置信地低吼,“是你!?”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黑子小小地诧异了一下,然而他最终也不过是说了一声平淡的“你好。”
  “你好?你倒是和以前一样安之若素让人恼火啊。”忽略身旁的人惊讶居然有人的声音,对此根本不觉得惊奇的佐佐木铃更多的是感到愤怒,若不是周遭有人,她可能会掏起怀里的书籍往里头的人砸过去,势要将那张扑克脸砸得惊慌错乱。
  相较于她的激动,黑子倒是十分坦然地回以一句“是吗”,随即拿起书若无其事地打算继续复习,老实说他的心事已经多到塞不下这么小一桩巧遇,他对佐佐木的认知几乎就是人前温顺人后泼辣,她身旁的人若未见过她人后的模样,那么他就是安全的,至少不会受到过度的言语攻击。
  “铃,你们认识吗?”佐佐木的脸色在见到隔间内的人后就变得很不好,而作为朋友同行而来的小岛却对此熟视无睹,只是默默地将疑惑放在心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桩不简单。
  “算是这样吧。”可以的话情愿不认识,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或许还会像以前那样,傻傻地追逐着一个人的背影。
  佐佐木臭着脸不否定,见状小岛直接说道:“那我们可以搭桌吗?外面到处都满人了。”
  “诶?我们可以……”去附近的餐厅。
  “没关系,你们请随意。”拿笔随手将重点给记在本子上,黑子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话,看似完全不在意她们两人的存在。
  看来耿耿于怀的只有一个人,单方面的感情很可怜,不管那是什么感情。“太好了,那就在这里学习吧,室外日晒太可怕了,而且这里虽然人多,但很安静,适合学习,怎么样?”小岛象征性地问了佐佐木的意见,但实际上已经边说边往隔间里头挤,虽然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事可八卦,但她不想把图书馆变成战场,况且期末考试要紧。
  “……知道了。”思考再三,佐佐木觉得自己揪着好几年前的事情不放也算是傻,于是便撅着唇答应。夏季特有的燥意萦绕着她,坐下之后,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然后很懊恼地发现对方和自己竟是同一所学校,感觉空调是坏了,天气也变得更加地闷热,尤其是接下来的状况,让她几乎想跳起来暴打自己的好友一顿。
  小岛翻了几次自己带来的书,然后站起身后越过了佐佐木,丢下一句“铃,我课本带错了,抱歉,我去借一下书,很快回来。”也不等佐佐木的回答,就急忙地飞奔了出去。
  瞪了又瞪的佐佐木着实很想追上去,在有空调的情况下她感觉自己已经流下了好几滴的汗,捏着书的表皮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转头朝那个平心静气地看书做笔记的人看去,“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上学,这算是冤家路窄吗?真麻烦。”那张脸尽让人回想起不好的回忆。
  先回应佐佐木的是翻过书页和笔尖划上纸张的声音,她原以为对方无视了自己,但在隐忍了两秒后,黑子声音极轻地回应道:“我想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成为所谓的冤家。”
  佐佐木皱眉,撇开冤家这个词汇的定义不谈,她更想知道其他的事,“征哥也在附近上学,你们在一起了?”他曾说不喜欢征哥,把发生的事情都归咎到酒后乱性,那现在呢?轻易地破坏了别人的初恋后,就那样毫无发展的话感觉会更加地令人生气。
  摇晃着写字的笔杆被停了下来,黑子看着笔记本上写错的字,莫名地有些胸闷,他想起了赤司要出门的事情,仍旧很好奇对方是去做什么,不过眼下却是另一个他不愿回答的话题,“没有。”很简单的回答,简单得令他难受。最近他就连自己的内心也变得看不清了,五月的那场暴风雨后海面应该已经放晴了,而他因为体力用尽,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海里。
  “果然你这家伙拥有让人气焰攻心的能力。”什么叫没有?都多少年了他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冷脸?让人牙痒痒地直想揍人。实际上已经抓起笔往对面狠狠一扔,听到对方叫疼的佐佐木完全不消气,碧绿的眸子像是着了火似的,像要将积压几年的怨气一并发泄出来那般,死死地瞪向那张无辜的脸。
  “佐佐木小姐,能不能请你不要动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黑子在心里默默地啐一声女人真麻烦,表面确实心平气和地捡起笔放到桌上,他想自己额头肯定红了。
  “哈?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放弃那个男人的?结果你们却没有在一起,我当然有理由生气。”揪着拳头忍住了怒气佐佐木才没有抓起笔来第二发,不然黑子大概会真生气。
  “对不起,我们不会走到一起的,那是不可能的。”没有错,他和赤司必然不可能走到一起,即便他们目前住在一起,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只会让平淡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堆积起来,然后变成毫无意义的回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赤司会喜欢上不是他的其他人,他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最后两人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你这家伙……征哥为了你当时可是想把我给杀了,而你却什么回应都做不到?既然如此那就彻底地斩断关系啊,不要在那里摆出留恋的表情拖拖拉拉,你是女人吗?”佐佐木和黑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曾对黑子的冷漠印象深刻,而不是此刻的优柔寡断,明明说着绝情的话,却露出伤心的神情,她敢肯定现在的黑子在说谎。
  佐佐木的声音不算太大,却也足够令黑子感觉那音量响彻整个隔间,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勉强维持的平淡给打破了,“你说我留恋?”震惊,这个词汇已经无法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苍蓝的眼眸瞠大,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就连那颗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的心,好似也要变得摇摇欲坠。
  “你……”难不成他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吗?
  “不好意思,似乎没能借到我要的书,还是先复习别的课题吧。”小岛插进来的话强行打断了佐佐木,只见她一副没事人那般走进隔间,想着越过佐佐木坐到里面的位置,但对方却仍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快速地拿起了自己的书和笔,再瞪一眼对面那位明显一脸失措的人,佐佐木冷冷地笑了笑,随即站起身说道:“不用了,我们回去拿吧,呆会到附近的餐厅复习。”她不看好他们的恋情,更不会帮任何忙,深沉地想一想,太顺利反正也让人不爽,那张扑克脸就这样一直困扰下去挺不错的,这么想她心情算是好一点点了。
  “诶?”小岛无法理解她不过才走开一会,这是什么展开。
  “黑子,我不得不说你人品比我还要烂,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再见了,不,希望不会再见到你。”离去之前顺势骂上一两句,消气不少的佐佐木便这么转身走出了隔间。
  被丢下的小岛连忙叫唤了佐佐木让对方等自己,随即连忙朝黑子鞠躬道歉:“真是对不起,铃她偶尔会很毒舌,你别放在心上,谢谢你让我们搭桌,拜拜。”说完后小岛立即抓起自己的书本往外边跑去,只稍一会便跑出了黑子的视线范围。
  黑子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他想,也许他比想象中的还要不了解自己。
  佐佐木小姐,原来是海底漩涡那一类的东西啊,“可我不想沉下去啊……”
  复习完回家后,黑子缩在房间的椅子上,赤司出去后还未回来,空无一人的家就变成了他的安全港,虽然很失礼,但他一点也不想面对那张熟悉的脸。
  事与愿违,无法习惯,无法放弃思考,无法将书桌上的习题吸收进大脑。他拉开了抽屉,一个小盒子安静地躺在空荡荡的抽屉内,十分地违和,只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颤抖着的手指轻触盒子的表面,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之取出,打开盒子后,他的动作几乎像是被静止了一般,只有无声的泪珠伴随着时间而流落。
  “我回来了。”赤司的声音突然从客厅传来,让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因为对方说是晚上回来所以他松懈了,没有将房门关上,而这一转头便恰巧与站在客厅的赤司对上了视线。
  “哲也,为什么哭了?”向前迈进的步伐到了黑子的房门口猛然停了下来,赤司尽自己的能力保持站在线外不作越界之举,即使面上不管怎么样都没能收起来担忧的表情将他出卖,他也咬牙站在原地。
  “比起这个,你怎么又受伤了?”赤司的狼狈令黑子忘了擦去脸上的泪,本是洁净的白衬衫被染上了泥色,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见一丝血色,露出的皮肤当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擦伤,叫人不用想也知道眼前这家伙是在哪儿的地上滚了好几圈。
  比起这个?赤司侧过头,视线落到了房内,书桌上未合上盖的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但还未等他看清里面装的物品,黑子便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被允许好奇的他只好乖乖回答道:“刚刚回来的时候遇上交通事故了,我先洗个澡,之后能帮我给背上的伤口消毒上药吗?”说着话的赤司转过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而黑子则自然地掩上了房门跟了出去,因为对方背对着自己,他自然看到了那些斑驳的血迹,让他不由分地倒抽一口冷气,应该是背先着地,所以才会特别严重。
  打开衣橱将替换的衣服拿出,赤司想了想当时的情景,随后转身看向站在门口不愿进门的黑子,对方面上惊诧的表情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司机是疲劳驾驶,我在躲避的时候刚好踩空从坡上摔下去了,接着车子马上就停了下来,简单处理后我就回来了。”当时的情景不是可以挑位置躲的情况,没被撞上已经不错了。
  那一身的伤痕再配上那个轻柔的笑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相称,尽管本人是一脸的轻松,但看在眼里的黑子却完全没有对方那样的好心情,眉头皱了又皱,身侧的手抓紧了又放开,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十分焦躁,“亏你笑得出来……”就算没有撞上,他也受了许多的伤,他该直接去医院而不是当做没事一般回家,若他的伤比想象中要重怎么办?
  “只是受这么点小伤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是没有躲开,我大概再也回不来这个家了。”他该往好的方向想,虽然受伤了,但还活着,如果失去生命的话,就连这样笑着看他担忧的模样都做不到了,况且……笑看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赤司认为黑子的担心是最好的止痛药,感到欣慰之余他不忘保持该有的冷静,跨步走出了房间并继续道:“那我先去洗澡了。”
  “好的。”瞧对方若无其事地走向浴室,黑子纠结再三也不过挤出了两个字。
  听着那不大的关门声,黑子缓缓地滑坐到了地板上,抬起遏制不住轻颤的手抓住了胸前的衣服,他开始不断地重复呼吸的举动,最后泪水又一次控制不住落了下来,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停顿了好几分钟后,他才站起身回到了房内,拿起了盖子把那个装着一块手帕和一枚戒指的盒子给盖上,再放回了抽屉里。抽出纸巾将面上的泪水擦去,黑子又一次深呼吸了好几下,随后走出房间到洗面室再擦了一次脸,确定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后才回到大厅。
  赤司在那之后几分钟就洗好了澡,上衣没有穿,头发也未擦干,只将毛巾挂到了头上就走了出来,见到黑子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说什么,而是扬着浅浅的笑往沙发上一坐,转身背对早已准备好药箱的黑子示意他可以尽管动手,“对了,明天大概又要下雨了,可能会演变成雷暴雨,你自己多加注意。”
  “请把头发擦干。”水滴从赤色的发丝坠落到擦伤严重的背上,黑子无法将之当作可有可无的景色,更想问问面前那家伙到底疼不疼,已经皮开肉绽了居然还在笑,就像笨蛋似的。
  自己的话语被直接忽视不听,加上对方之前在哭,赤司可以想象黑子目前已经心不在焉了,“你果然发生了什么吧?可以告诉我吗?”如果连朋友的关心都不能有的话,那样也太可悲了,明明住在一起,相隔是最近的,却倘若距离有千里之远。
  见对方压根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问起了其他问题,黑子干脆把毛巾拉了过来自己帮忙擦干那头湿发,并开口唤道:“赤司君。”
  “嗯?”被擦头发了,偶尔这样好像也不错,之后若是还能这样就好了,只是很难。
  “从刚刚开始就很在意了,这个奖牌是怎么回事?”变换话题不是赤司的专利,对于不想谈的问题,黑子照样将之随意抛开,捡了相对不沉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赤司笑了一会儿,而后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帮一个老爷爷参加社区的围棋比赛赢了,本打算把奖牌送作礼物,但被要求常去和他下棋之后这个奖牌就退回来了。”意思是他不愿意谈刚刚的话题,仍然不愿意敞开心扉,令人焦急难耐。
  “这样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要帮别人比赛,但就结果而言黑子还是挺佩服赤司的,大多数需要动脑的事情都做得十分好,除去照顾自己一塌糊涂外别无缺点。若他能够更加懂得照顾自己就好了,低头看着背上大大小小还渗着血丝的伤口,他再一次感到心脏被揪紧。
  将头发擦到不会滴水的程度,他就把毛巾放在对方的脖子上,继而打开药箱拿出了消毒药水和棉签,黑子再度审视了好几眼那些遍布全身的伤,最终决定用最快速的方法,抬高药水从肩颈处开始往下慢慢地倒出,再用棉签做辅助保证每个伤口都顾及到并且没有流到裤子上。
  可快速归快速,那瞬间的痛楚也是非同一般,如果黑子有注意到赤司的表情的话,一定会极少有地发现对方也会咬牙眯眼忍痛,实在想让黑子倒之前能够先预告一番,好让他能够有点心理准备。“我把明天的食材买回来了,放在厨房。”转移注意力是良好的止痛药,赤司打算马上试试。
  可惜黑子不想和他聊,丢出一句“我知道了”就闭嘴专心给他消毒上药,免得伤口因为处理不及时而感染发炎。
  看来要痛上好一会了,背对着黑子的赤司苦笑,也罢,比起对方的不闻不问,他觉得再痛一些也无所谓。
  如果说佐佐木对黑子来说是海底漩涡一般的存在的话,那么这个漩涡将会逐渐地扩大,直到把黑子给拉入一丝阳光都照不进来的漆黑不见五指的海底,但在那个海底,他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到。
  期末考之后很快便是暑假,黑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回到了社团活动当中,并且在那不久后就说出了要参加合宿的话。
  关于赤司身上的伤,那之后黑子便建议他到医院检查过,确认没有其他创伤后才放心下来,直到目前为止仅剩某些相较严重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但这已经不会再引起黑子的担忧情绪了,所以他能更加放心地离开。
  对的,是离开。他打算在合宿结束时回家一趟,征得妈妈的同意后就在晚上开始打工,接着搬到宿舍。他认为赤司会第一个反对,所以想在准备好所有之后再和对方说,尽管这么做十分地不负责任,但他已经到达极限了,再这么下去的话,他大概会就此疯掉,“明天我会去商场买点合宿要带的东西,你有什么要买的吗?”雷雨的天气过去后黑子也算松了一口气,他不擅长应付雷电这点赤司是知道的,在那几天里也说着养伤之类的话,能呆在家里就会一直呆在家里,尽管没有说上什么话,却足以令黑子安心。
  那也是曾经依赖过后留下的习惯吧?黑子焦躁地瞪了眼无辜的电视,没了期末复习的借口,他躲人也跟着不好躲,干脆就坐在客厅盯着无聊的电视节目装作看得出神,只是期末过后赤司就有了理由可以找他聊天,他的做法因此也变得毫无意义。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还能帮忙拿东西。”坐在阳台地上无趣地摆弄着一盆几天前顺手买回来的盆栽,研究着要如何剪枝才会更美观的赤司呼了一口气,愣是觉得怎么做都不会顺眼,还不如保持原状。说到保持原状,他这才扭头一瞧黑子,对方若有所思的面容他早已见惯不怪,他愿意一直不断地等待,但不愿意看到黑子一直逃避不看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征十郎这个人,只是他不希望被拿作比较,他想要黑子能撇除所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就这么单纯地看着自己,一眼也好。
  “好吧。”黑子的声音轻轻地飘入了赤司的耳中,听起来不像是思考许久的答复,黑子是在想着其它事,赤司这么得出了结论,放弃了剪枝的行为,他没有继续搭话,而是拿着盆栽走进了阳光底下。
  有人说恋爱就像是突如其来的灾厄,在恋爱的瞬间会似被龙卷风席卷上天那般刺激,也可能如遇上火山喷发那样躲也躲不及。对赤司来说倒没有那么惊心动魄的感觉,但硬要形容他的恋情的话,他认为那是不会放晴的绵绵细雨,而他是在雨中傻傻地等待晴后彩虹的那个人。
  黑子自然也不认为恋爱是那么可怖的东西,若有人问起他的话,他会回答,恋爱是沐浴温和的阳光那般暖洋洋的,十分舒适,只是一旦失去了这份感情,世界就会变得一片黑暗和冰冷,对他来说这才是真正令人恐惧的地方。但他却不知道,恋爱就是犹如灾厄一般的存在,同样等待着阳光出现的他们都忘了,偶尔要低头看看为道路照明的灯光。
  七月底没下雨的日子温度越发高了起来,顶着湛蓝的天色,黑子和赤司选择了较凉快的早晨出发,虽是如此,路上的树木看起来仍旧无精打采似的站在那儿,毫无生机。
  进了商场后黑子便提出了效率行事分头行动,即使想要一起逛,赤司也没有将意愿说出口,拎上了被撕成两半的购物清单,走往和黑子相反的方向。
  压缩饼干、消毒纸巾、个人洗漱用品,家里的药物也该补充一些了,之后再拿一个小电筒,赤司君那边应该不需要担心无法买齐,剩下的就是结账完毕在门口等了。一边细思清单上的条目,一边晃到药品区的黑子用十分快的速度收齐了自己想要的药物,而后又逛了一小会才结账走向门口处。
  “你干什么!?”猛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闯入了黑子的耳内,为此他立马皱起了眉头,那是碰上麻烦的声音,就在门口旁下负一层的楼梯内传出。意识到那绝对是个大麻烦后,黑子还是循着声音悄悄地走过去查看何事。
  “我说小姐,如果不想陪我去约会的话,恐怕你该留下我的精神损失费吧?况且你也撞了我,就当是医药费如何?”犹如说过无数遍那般,男人一步步地靠近了面带惧色的女人,像是要嘲讽对方的弱小那般将她逼至墙角,令她无路可退。
  “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是陪朋友过来的,身上可是一毛钱都没带。”她说的话是千真万确,因为平日出门都是管家帮她买想要的东西,她根本就懒得带上钱包这种东西,恰恰今日陪朋友过来,但却走散了而且还遇上了这样的情况。
  “哈?带没带就让我来确认确认吧。”不以为真的男人再次往前一步,顺势就抓住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手,正要将对方拉向自己打算搜身,却在这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手腕上,转头过去看到的是一个存在感极其稀薄的人,就好似幽灵一般虚无缥缈的身影靠近了男人,与夏季高温相反,无比清凉的声音蹿过了他的脖颈传入了他的耳中。
  “请放手。”黑子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十分愚蠢,他很明显是敌不过眼前的男人,但他却在潜意识内不忍看到对方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欺负自己认识的人,即使这个人在不久之前还骂了自己一顿。
  “黑子?”佐佐木无法置信替自己出面的人竟是被她敌视的黑子,见到他的瞬间是惊讶多于惊喜,大概眼前的男人也是十分的惊讶,就连抓住她的手也轻易地放开了。
  “你这家伙,从什么时候?”甩开黑子的手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男人上下打量了黑子好几眼后,莫名地就觉得十分火大。
  见情况大概不妙,黑子给佐佐木打了个眼色,让她在对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时赶紧逃离现场,毕竟他光是自保就是个问题了,“我已经报警了,如果你不快些走的话……”
  “混蛋!那就在走之前揍你一顿吧!”本打算令对方陷入慌张当中趁势逃走,但黑子显然小看了男人的反应能力,对方只一下子就朝他揍过来一拳,而为了躲避后退的黑子却忘了背后是下落的楼梯。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导致黑子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动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要向下坠落的一瞬间,被一股相反的作用力拉了回去,只是在他跌坐在地的同时却发现一个身影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了。尽管大脑未能立刻处理这一刻的讯息,但他看得很清楚,那个拉住他并因为过大的冲力而代替他从楼梯上摔落下去的人。
  瞠大的冰蓝色眼眸映入的是无声瘫倒在地的男人,血液不知从何处开始流出扩散到衣服甚至地板上,周围散落的是对方帮忙买来的合宿用品,还有一大堆不在清单上的商品全都掉在了地上,全都这么静静地躺在了那儿。
  “诶…?杀…杀…呜……杀人了啊啊啊!!!!!”耳边传来了佐佐木极大声的尖叫,对他们出手的男人因为惊吓而仓惶逃跑,此时黑子才猛然惊醒。
  赤司君……?
  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黑子立马想要站起身往楼下走去,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腿好似被谁抽取的力气一般,一直发抖不停更别说站立起来。“佐…佐木,快打急救电话。”忘却了所谓的敬语,黑子急忙地开口叫住了那个被吓得哭了起来的女人,而后咬紧了牙抓住楼梯间的扶手用力把自己撑起,再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一步一步走向负一层。
  那儿是停车场,加上因为是大清早,来往的人和车辆相对较少,即使引起了这样的骚乱,能够赶过来并且有能力施出援手的人大概只有极少数甚至于无,所以他不能干等。
  被叫到的佐佐木连忙点头,同时也焦急地拿出手机,差一些就脱手将手机滑了出去的她又抖着手紧紧地抓了回来,继而立马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她再怎么说也曾喜欢了赤司许多年,遇上这样的情景除了惊吓之外,更多的是悲愤,她气自己没用,才会让发现自己的黑子过来帮忙,最后竟害得赤司从楼梯上摔下去,如果能够重来,她不会再任性地到处乱逛。
  “赤司君,听到我说话吗?”没有回应,应该是昏迷了,幸好还有呼吸……
  黑子庆幸自己刚好买了一堆药物,也学习过一些简单的护理知识,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得上,而且还是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赤司的身体恰巧呈侧卧位的姿势停着,不敢胡乱搬动对方的黑子寻找到被阶梯突出的地方刮到的伤口,因为仍在出血,他急忙地压住了对方的手臂,匆匆地在购物袋里面找出消毒液和止血的药粉,顾不上其余便致力于帮忙止血,为之缠上纱布后又小心翼翼地检查有无其他受伤的地方,直到救护车赶到现场。
  在那之后佐佐木的朋友小岛也赶来了,黑子随着救护车一起到了医院,而她们则自行坐车跟在后面,似乎在路上联系了赤司的家人,到达医院后也说了许多的话,但他一句都没能听进耳中,只是一味地等,等待医生或是护士告诉他,赤司没事。
  “黑子!”佐佐木的声音穿过耳膜直击黑子的大脑,在听到了声音后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不知为何被模糊了的发声源,“你……没事的!你不是对征哥做了急救措施吗?一定会没事的,所以…不要连你也哭成这个样子啊。”一开始看起来像是十分冷静的人,却在这种时候落下了比谁都要多的泪,就连最开始失控尖叫起来的佐佐木也对此看不下去,因为黑子的表情仿佛是失去了最为挚爱的亲人那般,绝望。
  他哭了?
  黑子低下头,摊开手掌接住了不停低落的泪水,他是真的哭了,就像得知征十郎再也不会出现时,心脏犹如被人用刀施以绞刑,剧烈的疼痛过后是无法言喻的麻木,只是相隔了这么久之后,他的心又开始有了感觉,而他选择了忽视不见,直到再次被痛苦占据一颗心,他才真正地惊醒,无论逃到哪里去,自己都会被这可怖的疼痛缠身。
  “抱歉,谢谢你。”赤司会没事的,黑子跟着在心里念道,并抬起手擦掉脸上过多的泪,但擦完后,泪线却是不听使唤地继续生产着泪水,多到叫他为此感到困扰。
  “这话应该是我的台词,不要自作主张地抢走了,把你们牵扯进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我。”鼻头发酸的佐佐木忍住泪,从小岛那儿接过来一张纸巾再递给了黑子。
  默默看着两人的小岛挠了挠脸颊,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的她只是无声地站在一旁,就她看来事态应该不至于严重到让两人都哭成了泪人,她只能猜想被送来急救的男人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毕竟在这件事之后,他们之间的小摩擦似乎都化于无了,“铃……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你要留下吗?”晚上约好了要和别的朋友碰面,现在看来是难了。
  “我……”低下头的佐佐木答不上来她很想留下,但很快地,急救室的门便被打开了,让人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走出来的护士看了眼他们几人,问道:“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吗?”
  “赤司君怎么样了?”比起佐佐木的事情,黑子明显更加在意赤司的安危,急匆匆站起身还未站稳便开口询问出来的护士,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迫切。不安就好似病菌那般透进了他的骨髓,而护士的回答将会成为他的解药,又或者是将他打入地狱的毒药。
  护士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刁难人,而是扬起柔和的笑容让他安心下来,“虽然手臂有骨折的情况,但伤口处理得及时,其余经过检查只是普通的擦伤,没有生命危险,病人现在仍在昏迷中,需要住院一段时间,所以我们需要家属签字办理手续。”当然就算家属不在场他们也会先行安排好,医院会以病人的需要放在第一位。
  一番话语足以令在场的人放下了提高的心,而黑子甚至有些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未等他发出感叹,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看来是赶上了。”
  转过头去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疾步走了过来,那是黑子和佐佐木都见过好几次的熟悉面孔,大致上是从京都快速赶过来的,细看可以发现他气息仍有些不稳,但没人注重这些细节,“中村先生。”他总算来了。
  “你们好,黑子少爷、佐佐木小姐,小岛小姐,办理入院手续的事情请放心交给我吧。”舒一口气的中村礼貌地朝一旁的几人一一问好,随后走向了护士。
  “你就是病人的家属?”不急不忙地与中村搭上话,听对方说是要办理手续,护士便自动地靠过去,之后两人直接就边说边走快步离去。 
  黑子在那之后重新站了起来,和另两人一同陪着护士将赤司转送到一间独立的病房内,护士来来回回忙碌了一小会,告诫他们不要吵病人休息终于离去,房内仅剩几人无声相望,黑子默默地走到床边坐在椅子上盯着赤司瞧,那样子似是没有一段时间是不会离开的。
  赤司的伤势确实如护士所说,仅一条手受伤严重,其余大大小小的擦伤经过处理后看起来虽然有些吓人,但并无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佐佐木走到黑子身旁看了看赤司,又侧头瞧了瞧黑子面上的表情,说道:“征哥没事,太好了。”这家伙似乎也没事了,太好了。
  声音似乎没有传入黑子的耳中,佐佐木叹气一拍对方的肩,继而念道:“黑子,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征哥醒来后,麻烦你代我说一声谢谢,之后我还会来探望的。”这种时刻她留下来更是碍事,还不如留他自己在这儿安静地想想。
  “好的。”顿了一下,黑子点头,张唇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对于他见到赤司后就变了的模样,佐佐木仅仅耸肩不作任何评论,丢出“拜拜”两字便转身和小岛一同离去,而被留下来的黑子,仅仅默不作声地看着赤司。
  门外,没有走进去的中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抬头在心中默默地祝愿。最深和最重的爱,是时日一起成长的,在意识到的时候,其实这两人早就深深地爱上了对方吧?愿他们能够幸福。
  佐佐木离开了,却给了黑子很大的影响,他早在上次遇见她后就将她定义为海底的漩涡,而他确实是让这漩涡卷入了没有光芒的海底,冰冷的海水化身为这海底的牢笼把他囚禁在最黑暗最冰冷的地方,那也是赤司所消失的地方。
  猛然睁开了双眼,黑子发现自己原来睡着了,并且作了一个不明所以的梦。不知为何他趴在病床边上睡到了夜晚,病房内没有开灯,似乎开了空调,对没有盖上被子的他来说算是清凉不会太冷,但相较室外的气温已经算低。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了病房内的地板上,同时也稍微照出了赤司苍白的侧颜,深邃的眼眸被眼皮遮去紧紧地关闭着,平日总带着和睦浅笑的唇也失去了上翘的弧度,脸上有浅浅的擦伤痕迹,即使如此赤司仍旧十分帅气,但黑子不喜欢他一脸虚弱的模样。只要是熟识黑子的人,都知道他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着实无法将事态往好的方向思考,除非赤司立即醒过来。
  黑子眨了眨泛酸的双眸,抬手轻触自己的眼皮,遮去了闪烁着犹如海洋一般淡蓝色光芒的眼眸,轻抿的唇缓缓地开启,细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他喉间发出,“May you have a brilliant future! May you lovers eventually become spouse! May you enjoy happiness in this earthly world! I only wish to face the sea, with spring blossoms.”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当年你不切实际的空想终究成了事实,那…即使对象不是你,你也会祝福我吗?还是说你真的已经在这片海洋的最深处消失了?
  将手放落覆在了赤司未受伤的手上,温暖的触感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他没有因此而移开自己的手,而是低下了头,紧闭着双眼不让就要脱眶而出的泪掉落,鼻音浓重的声音咕哝着念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征十郎…我……
  “黑子少爷,你醒了吗?”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随之走进来的中村看向低头握着赤司的手却仍旧瑟瑟发抖的黑子,为了让黑子忘却脑中残存的惧怕,他立即张唇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一年前的小年夜,难得一次喝醉的赤司奈月在他耳边唠叨了一个多小时,内容无非是一些日常的琐事,唯一让他记在脑海中的是关于黑子的遭遇,而那个遭遇的结果是眼前的两人彻底分开,还有黑子恐惧着被触碰,赤司奈月醉酒后虽然很唠叨,但不会说谎,只是没想到那个恐惧症到现在还存在着。
  就如中村所想的一样,黑子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立即就停止了颤抖,不过同时也放开了双手,“中村先生……”
  “抱歉,打扰你了,因为听到了细微的声音。”见了黑子的举动,中村在心中叹息,他认为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困难,只要愿意试着向前迈进一步再一步,便能逐渐地将那困难给克服过去,不管是恐惧症,还是爱情,都该如此。
  黑暗中泪眼模糊的黑子更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看了好几眼后就干脆地放弃了,回过头把手放到了膝盖上,回应道:“没事,请不要在意。”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把放在柜子上的便当吃了吧,之后我会送你回家的,少爷由我来照顾就可以了,醒了的话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不能因为等待而浪费中间的时间,更不能因此弄垮了身体,他该好好休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
  侧头瞧向柜子上方,确实放了一个便当,黑子点了点头轻声地回答:“谢谢,你一直没有休息吧?”说是休息,实际上中村先生一整天都在东奔西走的,他更加地需要休息才对。
  “没关系,我刚刚有好好地休息过了,而且这里还有护士照看,请放心吧。”见黑子拿起了便当,中村走到床的另一边坐在长凳上,示意他会在这儿休息一晚。
  “谢谢你。”一边打开便当的盒盖一边道谢,黑子的心情已无开始那般激动,倒不如说,他不希望在其他的人面前哭。
  中村摇了摇头,靠着椅背摆出了较为放松的姿势,继而说道:“这是我的职责。”
  “我明天还会过来的。”不想与对方说过多的客套话,黑子把话说明了之后便不再作声,开始默默地吃起了稍微有些冷掉的便当。
  “明白了。”中村理解地回应,随后闭眼也不再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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