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影影

　　风扬叶落，午后的阳光略微刺眼，远处的乌云昭示着不久后将会有一场大雨，尽管如此，此刻坐在树下仍是可以感到一丝闷热，透过树荫，星星点点的阳光洒在赤色的发丝上，同色的眼眸内流动着淡淡的荧光，此刻倒是无神地望着远处。
　　即便一个足球朝自己飞过来，少年也只是十分淡然地扭头轻松躲过，而后在众人以为他会发飙之际，他还是保持着刚刚的状态，默默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哎……又是一个莫名的叹气。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那个人最近真的有这么多烦恼吗？由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不断地像是思考着什么，然后就是不停歇的叹气。
　　坐在三楼窗口边的位置，黑子实在无心听课，视线紧紧地盯着远处正坐在树荫下发呆的少年，恨不得下课的铃声快些响起，好让自己能够到那人的身边去，尽管那样做无法解决他的烦恼，但至少也想陪伴在他的身边。
　　蓦地赤发少年愣了一下，而后站了起来，使盯着他看的黑子也跟着一愣，蓝眸中倒映着他缓缓地转过身的举动，抬起头，四目相对。
　　“诶？”没有料到赤司会突然看向自己，黑子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表情由漠然变为温和，熟悉的微笑又重新回到了脸上。接着赤司便被前来捡球的体育老师给叫回了操场，以至于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盯着他看的，他就已经消失在视野可触及的范围内。
　　暂时没事了吗？不过自上次练习赛过后他就开始变得有些怪怪的，时不时就会开始像是思考着什么一般，而且不管怎么问都得不出一个答案来，但事实上变得怪怪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也许，连自己也开始变得怪怪的了…
　　抬起手覆上自己心脏的位置，那双淡漠无神的蓝眸瞬间又变得更加冰冷黯淡了一些。
　　铃铃铃……
　　下课的铃声就在此刻响起，但本来急着要离开教室的黑子却不为所动，将捂在心脏处的手放了下来，而后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掉了一般，直接往桌上一趴，进入停尸状态。
　　集中点完人数后便解散了，此时再抬头看向三楼那扇窗户时，那个为自己担忧的人已经看不见了，神色再次变回漠然的赤司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身离开了原地。
　　接下来就是社团活动的时间，也要尽可能地不让大家发现自己这种异样，只要按照平时的模样活下去就可以了，太过在意的话反而会不好，松元医生所说的话也必须要谨记。之前自己的烦恼太多，所以才会出现精神有些不安定的现象，这之后只需要冷静地应对所有的事，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急于求成，多给自己一些耐心和信心就好了，这一路不都是这样赢过来的吗。
　　“别开玩笑了！”忽地一个声音让赤司从沉思中拉了回现实，手中的篮球滑落到了地板上，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尽管如此他还是保持冷静地看向音源，不意外地看见青峰怒气冲冲的表情。
　　所有的抱怨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一早就拥有答案的问题再去寻找答案是自找没趣，无法满足，无法找到更多的乐趣，那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但是…“我有在做啦…”他不想听。
　　“真的只是因为青峰君太厉害了啊…”别再说了，那个家伙的精神已经承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的话…
　　“根本就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你嘛…哈哈…”
　　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赤司十分平静地看着青峰生气地冲出体育馆的背影，唇瓣微微张合无声地道：“已经在崩坏了。”顿了一下，视线落到旁边难得露出讶异表情的黑子，他暗自咬了咬牙，而后还是开口唤了声：“哲也。”最后一次了，再不行的话就避免让他们说话吧，不然这样下去他的精神也会撑不住的。
　　“是？”转过头看向脸色不太好的赤司，黑子本就担忧的心情就更明显了一些。不论哪一边他都十分担心，但还未等他选择，赤司便抢先让他追上青峰。
　　不着痕迹地缓和了自己的表情，赤司佯装着什么事也没有那般提议：“担心的话就追上去看看吧，不过只此一次哦。”
　　“…嗯。”见赤司似乎没什么事，焦急于青峰会对教练说出什么傻话从而导致降格的黑子这才转身跑了出去。
　　但他们都不知道，这几乎是两人最后一次能够正常地对话了。
　　目送黑子离去，赤司才又转过身来看向大家，站在原地的队员基本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表情各异却是没有一个想起要继续练习的事，于是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音量稍微调高了一些道：“在想什么呢，连你们都想出乱子吗？赶紧练习吧。”
　　听见队长发话，队员们才又回归到日常训练当中，只是这件事情都不由得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一个小小的疙瘩。
　　大雨下了起来，并且朝着更大的趋势发展，如果说之前青峰的离去只是初落的雨点，那么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便是在那之后骤然变大的暴风雨。
　　青峰和黑子出去之后直到练习结束都没有回来，唯一回来的监督也只是留下了一句话便再度没出现过，“不管来不来练习，青峰都会出场比赛。”意思就是说，只要能赢得比赛就够了，其他形式化的练习即使没有也无所谓。
　　无法让人接受的事实终于发生了，虽然与自己所想的有些出入，或是更加严重，但这终究是发生了，等会必须要去把哲也找回来，这是自己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他该不会就这么被雨淋吧？
　　“小青峰是很厉害啦，但老实说，那样真的好吗？”扁了扁嘴，一身没劲的黄濑纳闷地吐出一句。其实他也挺想追出去的，但碍于追上去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他说的话对方大概也不会听，所以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虽然不明白监督的想法，但说真的，我也无法赞成。”监督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已经没必要去追究了，问题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只要能赢就可以放弃训练这种想法，从长远看来十分幼稚。
　　“关于这件事啊，小赤仔…”转过头看向准备要离开的赤司，紫原思考了一下之后很快便叫住了他，随后没等赤司回应，他便自顾自地继续将话说下去：“因为我很讨厌输，所以现在为止一直都有好好参加练习，但是如果不练习也能赢的话，我也不想练习啊。”
　　因为紫原的话语而愣了一下，赤司转过身来看向他，却看见了与平日不太一样的眼神，就好似蔑视着什么一样看着自己，这个人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他那一句不想练习，“如果小青仔不练习也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练习了啊。”以为赤司没有听清楚，紫原将最后一句话再度重复了一次，以表明自己的心态。
　　“别说蠢话，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身侧的拳头不由得抓紧了，脸色一直不大好的赤司此刻更是觉得自己的头痛剧烈了。
　　必须要冷静，在嘴上回应紫原的同时，赤司在大脑深处一直给自己下达冷静的命令。队上的人会逐渐朝青峰那样的方向发展，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所以不可以因为这种事而失去理智。
　　盯着本就比自己矮小的赤司，紫原还是以平时的语气开口，只是话语中却透露出了更多的坚定，“可是，现在的我觉得不会输给任何人嘛。而且啊，虽然至今为止我都是只听小赤仔的话，但那是因为我觉得只有小赤仔是绝对赢不过的。”小黑仔的话那是因为觉得很开心才听话的，但是在篮球上他也不喜欢他那种拼命式的打发，说到底小黑仔也是很柔弱的。
　　瞳孔猛地缩小，听到紫原说这样的话是第一次，尽管对这样的说法不感到惊讶，但是他却猜到了，这样继续说下去的话…
　　“不过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实际上好像也不一定真的赢不了诶…”侧过头，紫原看着赤司越发不大好的脸色，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想法，只是继续平淡地将未说完的话给说出来。
　　‘哈啊？也就是说，现在的你认为自己比我还要强吗？’蓦地一个声音在赤司的大脑内响起，那是曾经多次出现的模糊声音，夹着海水流动的杂音，而这回他听得十分清晰，但他硬是咬牙忍下了伴随而来的头疼。
　　“我很讨厌听，比自己还弱的人的话诶。”啊，说完就清爽多了。一脸不在意的紫原挠了挠脑袋，没注意到赤司一闪而过的愕然表情，但他却看到了赤司接下来被点燃怒火的表情。
　　“你说什么？”不管是谁都好，竟敢违逆了我的意思……
　　好似没听见一般再问了一遍，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赤司再也藏不住那张含怒的脸抬了起来，染上血色的赤瞳昭示着他首次真正的生气了。
　　“所以说，我讨厌听，比我还弱的人的话啊。”不厌其烦地把话再说了一遍，潜意识里还是会乖乖回答问题的紫原表情上写满了无聊，这让站在他身前的少年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紫君，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是开玩笑的吧？而且队员间发生争执的话之后会被监督…”抓着资料夹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想起了紫原最近飙升异常的数据，桃井直想掐一下自己的脸好证明这只是幻觉，现实中的紫原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只是一个稍微爱吃一点的少年而已。
　　“桃井你让开。”蓦地一只手搭在了桃井的肩上，缓缓地抬起头，赤司认真的表情底下是无法掩盖的愤怒。
　　‘身为赤司家族的人，连这种程度的事都做不到的话，就实在太丢脸了。’有些讶异地瞪大了双眼，尽管面对着紫原，但赤司的精神却是依旧无法集中，涣散地甚至出现了幻听，利用眼角余光观看四周可以发现并无那个声音的来源。
　　无形的压力一直都有，家族的期待，从小就被冠上天才的他，此刻正被眼前的人藐视着，这是不被允许的，“敦，刚才的话我不能当做没听见，虽然队中最强的球员的确不一定就是队长，但如果被队员当面挑衅到这种地步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不管对手是谁，我是绝对不会输的，眼前这种人，只要用实力让他听话就行了。’盯着紫原提不起劲的脸，赤司的烦躁感更是提高不少，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隐隐作痛的大脑提醒他需要休息，但眼前的状况却不容他弃之不顾，“如果不用实力定胜负你就不明白的话，我奉陪到底，你可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忤逆我的人，不管是谁，都得死。’脑中的声音让赤司就如平时那般感到阵阵的疼痛，只是他已无暇去管这些，身体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在一旁捡起了一个篮球，再看向紫原时，赤色的眼眸如同染上血色，张唇说出的是，连自己都觉得奇异的话语，“一对一，先进五球为胜。”
　　惊愕，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有的情绪，无法相信那个一直都措置裕如的赤司竟会这么容易就生气，而且还做出了那种一点不像他作风的决定，但他们都不知道，在这之后会有令他们更加无法置信的事情。
　　看着脸上蕴含着怒气的赤司，紫原的表情也并没有多好，只是长呼一口气说道：“你会变成怎样我可不管哦，小赤仔。”
　　一触即发的场面让现场的空气都沉淀了下来，只有一个人，烦躁、气闷、无法抑制地感到慌乱。
　　一球是意外，两球是偶然，那么第三球第四球呢…
　　精神恍惚了一下，赤司猛然清醒了过来，记分牌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个未完成的正字提醒他自己现在的状况。又来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随随便便地就决定一对一，然后随随便便地就处于劣势，最后是要随随便便地就输掉吗？看不穿，用尽了全力也无法看穿，正常的技术也好，假动作也好，什么都看不穿，也就是说，太看得起自己的，是自己吗？
　　“什么嘛…我还以为会打得更辛苦一点呢，就只有这样啊？说真的我有点…应该说是超级失望啊，要听从只有这点实力的人说的话果然还是做不到啊。”紫原漫不经心地拍打着篮球，尽管额上都是汗水，但他却依话中所说的，摆出了一副失望透顶的表情。
　　赤色的眼瞳因为紫原的话语而瞠大，无法置信的表情写满在他的脸上，就和站在场外观战的队员一样，他们都无法预料到这样的局面，至少他们没有想到赤司征十郎会这么简单就落下四球，是因为紫原变得太强，还是因为赤司的心不在焉？
　　我居然…赤司征十郎居然要输了…？不可能…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发生的！！‘没错，赤司征十郎是不可能输的，一直以来都以胜者姿态站在你们面前的我，是不可能输的。’不赢不行，不管对手是谁，不管出现什么状况，否则的话…
　　不说话，不作声，便是默认，脑中的声音瞬间变大了起来，而且更加地清晰。在这个世上，胜利就是一切，胜者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肯定，而败者只能被否定一切。我，不会输。
　　没有注意到赤司的异常表现，紫原拍着球便准备再次越过眼前的人，只想快点结束这令人感到无聊的比赛，觉得自己已经赢定的他毫无防备地就打算带球过人。然而，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能胜过一切的我，是绝对正确的。”
　　球，以一种不大规则的频率滚动到场边，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停止了运动，刚刚发生了什么？这是所有人最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但是无人能解。赤司偶尔会有一些高傲，但不自大，会有那种狂妄的发言是第一次，他的突然变化就像是瞬间变成了其他人似的，可怖。
　　沉默地看了紫原一眼，赤司脑海莫名闪过曾经一个画面，而后他低下头，唇边隐约浮现一丝笑意，浅的让人无法发现。
　　“精神分裂症？”最近的头痛原来是象征着这种事？也就是说，他的意识会随时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人格吗？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听到最糟糕的事，赤司身侧的拳头不由得抓紧了。
　　“别担心，只是有一点初步的症状而已，这段时间记得要好好休息，面对任何事都要乐观一点，冷静一点，别冲动。”松元表情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熟练地在键盘上敲打着，顺便在口上叮嘱一番，免得他想太多。
　　“这种事我是知道的。”摇了摇头，赤司表示自己清楚。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那么需要注意什么还是会去注意的。
　　“接下来给你开一点药…”没注意到赤司的动作，松元继续在电脑上快速地输入文字，以至于他没有发现，赤司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的话。
　　‘是该冷静了，这种时候的话，将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够了，我会弥补你的不足，让赤司征十郎成为真正不败的帝王。’转身不急不忙地走到场边将那个篮球捡起，赤司的神情终于平定了下来，但取而代之的是，令在场人员更感恐惧的帝王般的气场。
　　“你有些得意忘形了啊敦，不要惹我发火。”高高在上的语气不似刚刚才受到打击，重新变回泰然自若的他带上了更加不可逆的气息，无形散发出的气场令人战栗，仿佛多一个小动作都会被看穿般，使被叫到的人瞬间愣在原地，如果以前的赤司是领导风范十足的人的话，那么现在的他便是不可逆的王者。
　　转过身来看向了紫原，站在原地不动的人让他想笑，但他笑不住来，赤色的双眸中浸满的是令人陌生的寒冷，还有一丝不假的杀戮之意，他道：“违逆我的人，就算父母也要杀。”
　　震惊，这已经不能在场的人的心情，特别是熟知赤司的人，在他们的心中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这个人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赤司。
　　赢，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字，却蕴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汗水。但世上仍然会有那么一些人，在他们眼里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对赤司来说，胜利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如同喝水一般简单，所以在面临即将要输的局面时，他也会像缺了水的生命一样，感觉就会那样慢慢死掉。只能赢，不能输，这几个字不知何时开始就牢牢地印刻在赤司的大脑深处，输了就必死无疑，为了生存下去，就必须赢。
　　怪异，雨势刚停，却仍不掩天空的阴霾，就好似昭示着今天下午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一般。而当所有人几乎都怀着疑惑不解的心情被遣散而去，当黑子怀着落寞的心情回到了体育馆，这个怪异的现象就更为明显残酷了。
　　浅蓝色的双眸底下写满了疲惫，但他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心中满满的落寞心情占去他大半的思绪，直到他看见了仍留在体育馆内的赤司，“征十郎…”没有发觉站在球场中央的赤司有什么怪异，黑子在看见那人的背影时瞬间鼻酸得有点想哭，但天生的倔强让他成功地止住了泪水。
　　至少，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即使他也变得像青峰君那么强，也不会将自己抛下，黑子这样告诉自己，像是催眠那般，尽管效用不是特别明显，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自己安慰。
　　落魄，这是黑子给人的第一印象。见到恋人被淋成这个样子的赤司脸上并无异色，而是随手将一条毛巾扔了出去，“赶快擦干身体，否则会感冒的。”
　　接住毛巾的黑子愣了一下，无法否认自己心中瞬间有了一个疑问，若是平时，这人大概会直接帮自己擦干身上的水，只是这个疑问他没有太过深入地思考，自顾自地认为这很正常，已经够狼狈的他不想徒添更多烦恼。
　　“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是不行啊。”见黑子一脸黯然神伤的模样，赤司便猜到了他去挽留青峰的行动失败了。
　　“…是的。”被说中的黑子低下头，无法否认赤司的话，所以只能给予确认。
　　刚刚所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可青峰君之前对篮球虽然也出现了失望和不耐的态度，像今天那样类似于绝望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就好像在自己去到那里之前，他就已经发生过了什么一样…
　　“是吗。”光是靠说话就能改变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失败可以预料到，不过这种事情不会有第二次了，不论是尝试让青峰参加训练，还是让哲也再做一次无用功最后落成这副模样，都不会有下一次的出现。看着黑子的表情，赤司脸上的表情缓缓地沉了下来，就这么张口十分平淡地说道：“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你放弃青峰吧。”
　　猛地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的黑子抬起了头，看向脸上并无开玩笑之意的赤司，那一脸陌生的表情让他的心瞬间变得慌乱起来，“……诶？怎么会…那个时候让我追过去的明明就是你…”不应该，不可能，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放弃队友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做。
　　越发冷淡的赤瞳透露着黑子从未见过的神色，赤司不假思索地将话直说出口：“是的，那是最后的机会了。”
　　黑子越发诧异的表情令赤司轻叹，而后干脆扬起了让他稍微熟悉一些的微笑，将自己的意思更加明确清晰地给说了出来，希望这样做能够让眼前的人理解自己，“一个磁碟只要曾经出现过裂缝，就不可能再修复如初，但只要去修的话还是能用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当然也会作出努力…但已经没必要了，他现在这样就能用，所以，辛苦你了。”能够战胜一切的他都是正确的，败者只能听从胜者所说的话，所以身为败者的人，没有发起言论的权利。
　　“征十…郎？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赤司更加明确的说法，黑子的大脑已经变得一片混乱了，各种的不可能此时就在自己的眼前发生，青峰所有的变化他能够想得通，但是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这已经不是想法改变那么简单吧？
　　“…没。”唇角颤动了一下，赤司以极小的声音道出了一个字，只是他说话的音量实在太小，小得连站在身前的黑子都没能听见，而且快得让人看不到他瞬间透露出痛苦表情。
　　改变了，真的改变了，尽管样貌一样，声音一样，但是待人的态度变了，眼神也…他左眼的瞳色为什么也变了？“你…究竟是…谁？”用着颤抖着声音，黑子带着十分恐惧的心情试探性地发出了疑问。他已经混乱到开始怀疑，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自己所认识的赤司征十郎，那真正的赤司征十郎又在哪里？想不到答案，自认不够聪明的他再也看不透面前的人。
　　“我当然是赤司征十郎了，哲也。”用着对方熟悉的脸孔，熟悉的声音，赤司十分冷静且耐心地开口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只是显然的，黑子望着眼前的人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那般，无法接受答案的表情尽然显现在脸上。
　　不对，他不是赤司征十郎。
　　* * *  * * *
　　陌生的人，陌生的眼，陌生的态度…容颜不变，记忆还在，但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他，已经不在了。
　　离开了这个人，自己的精神世界大概会崩塌，明明还未失去，明明那个人还在身边，为什么却已经有了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这种想法…他的心不知道去哪里了，不知道被什么替代了，好可怕，这样的想法，这样的生活好可怕，谁来救救我？把我拉出这个充满黑暗的世界？谁来…
　　“黑子。”蓦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猛地将黑子拉回了现实当中，愣愣地看着蔚蓝的天空，就这么过了几秒，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黑子？”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深绿色的发丝在背光的情况下显得更深了一些，尽管视角不是很清楚，但黑子仍可以看见那厚厚的镜框底下，藏着一双充满焦虑的眼。
　　“…绿间…君？”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黑子有些疲惫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湿润的触感，将手抬高看去，他发现原来自己哭了。向来将感情隐藏得很好，但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简单地就流下泪水啊…
　　“怎么了？”不确定的呼唤声再次响起，黑子发现自己的身子同时被扶了起来，眼前的绿间在他眼中变得有些模糊，鼻头很酸，他第一次知道了一个事实，原来自己是很脆弱的，弱得禁不起一丝打击，看着为自己担心的绿间，黑子咬了咬牙，硬是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并说了一个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话，“……我没事…”是什么时候躺在草地上的？
　　骗人的话，如果昨天所发生的所有都是一个谎言，那就好了。倒过来，如果昨天之前所发生的所有都是一个谎言，那也不错吧。现在的他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早已分不清了，想要弄清楚的话，就去问清楚不就好了？只是去问了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吗？
　　“给，你今天的幸运物。”看着黑子明显又陷入沉思当中的脸，绿间很清楚自己没办法帮到他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不是赤司的话，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将手中细心包好的四叶草递给黑子，顺手拿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对方满脸的泪水想忽视也难，毕竟之前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黑子，柔弱得叫人感到心疼。
　　“四叶草，还真是传统的幸运物呢，谢谢你。”抿了抿唇，黑子吸了吸鼻子，抽出一张纸巾边擦泪边看手中的四叶草，尽管表情很苦，但他的情绪还是稍微缓和了一些。
　　“运势上来说，今天你的水瓶座是最差了。”真不隗是最差，连躺在这里哭都没有被周围的人发现，虽然这也与他本身就没有存在感有很大关系，这样的能力尽管在场上作用不小，但是…仔细一想的话，一直没被人注意到的这个人，真的会开心起来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最差了。”终究还是止住了泪水，黑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打算暂时性先忘记自己的烦恼。烦恼的人自己一个就够了，不能够将这些无用的负能量转移到别人身上。
　　从刚刚其实就很想说了，这样悲伤的笑容，宁愿他不要展现出来，光是接触过赤司后就变成这样了，如果现在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话，只会给他徒增不必要的烦恼吧？赤司…那个人的身体内，大概还潜藏着另一个不同的赤司。毫无根据，仅仅是因为自己曾几度窥见过赤司态度上的突变，那时的人，就好像今日他那样，令人感到陌生，甚至可怕……光凭这样的理由还不足以确定任何东西，还是不要对任何人说比较好吧。
　　“绿间君？”一眼便看出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呢，真奇怪，明明自己最亲密的恋人都已经看不清了，为何别人就能看得如此清晰？
　　摇了摇头，已经决定什么也不说的绿间回应：“不，没什么，顺便这个也给你吧。”从口袋中再掏出了一个守护符递给了黑子，希望这种小东西对他会起到一点作用。
　　“谢谢你，我现在…看起来很糟糕吗？”除了刚刚哭得有点惨之外，他觉得自己应该看起来还不至于倒霉到需要用上守护符。但碍于这是绿间的一片心意，黑子并没有推托掉，而是满怀谢意地收下了这样的礼物。
　　“不大好，可以说，大家都是这样。”只是他比较严重而已。抬起手推了推眼镜，绿间十分诚实地说出了现在的状况。
　　赤司判若两人，注意到这件事的几乎也只有熟知赤司，并且当时在场的几位成员，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也仍旧无法想象得到原因，所以目前大家基本上都处于困惑的状态。
　　大家都是这样吗？蓦然又想到了那天的青峰，黑子的心忽地感到一阵清凉。青峰君变了，然后征十郎也跟着发生了惊天的变化，除此之外的大家，还是一样吗？如果连剩下来的这些人也全都改变了呢？用力地咬紧了牙关，瘦弱的身子不由得跟着微微发颤，黑子用尽了全力将脑中不好的想法给摒弃，然后才轻声地回应一声：“嗯。”
　　看着他这样的举动，就算没有赤司那么好的观察力绿间也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未来的事情自己无法保证，但是至少那些没有尽人事的家伙，自己是不会认同的，所以至少自己不会改变，即使变得再强也不会改变。这样想着的绿间叹了一口气，而后张口安慰道：“别想太多了，黑…”
　　话音还没落，绿间的话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直接打断，“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站在草坪外的小道上，正准备去体育馆的赤司眼利地发现那两人，而冰冷的话语就这么丢了出来，让两人尽感陌生的双瞳冷冷地看着他们，一红一金，倒映着两人有些惊异的表情。那个家伙哭过了？
　　“赤司？”这个家伙，平时应该不会走这边吧？对于现在的赤司都莫名感到十分强的压迫感，面对这样的压迫，绿间不由得将本就高皱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不确定的事情太多，这之中包括黑子在这个赤司的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如果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待黑子的话，就不会出现刚刚黑子落泪的一幕了吧？难道他已经…
　　“……不，没什么…赤司君。”抓紧了手中的守护符，黑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发抖。
　　“是吗，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吧，那么我先去体育馆了。”那张愁苦的脸看着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还是别看了。耸了耸肩，赤司表情无异地回应了一声，而后转身便直接离去，在这个过程中，甚至没有一次的回头，所以他也没有看见，愣在原地的那个人，那涩红的眼眶再次变得湿润，只是，这一次泪水并没有掉落下来，不，只是在掉落之前便被它的主人狠狠地拭掉。最后剩下的是，伴随着轻风消失在空气当中的一个回应，“是。”
　　哐啷…
　　一阵篮球击打到篮筐的声音在体育馆内传出，而后是篮球掉落在地上的声响,此外再无其他的声音，宛如这个地方已无人烟那般。
　　默默地走到滚落在一旁的篮球面前，毫无生气的黑子微微地喘了一口气，无言地看着地板上的篮球，最终他只是抬起手无力地抓起衣襟为自己擦汗。
　　空虚，这是最近一直都有的心情，压抑地让自己就快麻木了一般，不论做什么都没有切实的感觉，浮浮沉沉，快要麻木得连情绪也要被磨灭了似的，但是这样似乎也不错，没有感觉就不会感到伤心了。
　　唇角微微地勾起，黑子冷冷地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便消失了。现实仍旧是现实，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自己的眼前，想要改变，却无法改变。默默地嘲笑了一下没用的自己，他最后还是缓缓地弯下腰将地板上的篮球捡了起来。
　　“很快就是离校时间了。”蓦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让黑子无神的双眼蓦然瞠大，转过头看向那个男人，闪烁着淡淡光芒的眼瞳缓缓地再次变回黯淡无色。
　　不是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恋人，“…赤司君。”张唇吐出了那么三个字，黑子平淡地唤了一声。
　　“真罕见啊，你居然在做投篮的练习…”按照一般的投篮方法他根本是不可能顺利投进的，再怎么练习都没用。不意外听到黑子对自己已改变的称呼，赤司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而是选择了其他的话题。
　　罕见…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赤司，黑子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就好似自己第一次遇见这个人一样，面对陌生人，便用陌生的态度。
　　“你已经不需要做这种练习了吧？”看着并无异样的黑子，赤司略感无聊地道出一句，打算随后便该锁门回家。他的传球技术还未达到顶峰，在没做到这点之前练习别的技能也是枉然，对球队没有一点好处。
　　缓缓地低下头移开了视线，并不想望见那张熟悉面孔的黑子淡淡地附和了一句，“……说的也是。”但是，果然还是无法接受毫无原因的就改变这种事，一定会有没有改变的事情吧？视线蓦然变得有些模糊，黑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张唇说道：“…赤司君你，喜欢篮球吗？”
　　侧过头，赤司无法看出黑子此刻是什么表情，而他也没有深思过多，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我不太懂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这种感情对于胜利而言是必要的吗？”
　　果然不一样了，即使同样执着于胜利，但征十郎是不会这样回答的，“我…已经完全不明白了，现在的篮球部跟以前相比，明显不一样了，从赤司君变了个人那时候开始…”是的，随着他的变化，篮球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不止是青峰君没有来练习，就连紫原君也经常不见踪影，其他成员也过多过少的出现一些态度上的变化，但最想问的还是，为什么他会改变，自己还能看见曾经的那个征十郎吗？
　　看着低着头的黑子，赤司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他心底的那个疑问的答案，毅然地说了出口，“…你又在说这种话了，我根本没有改变啊，只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交换了位置而已。”
　　“…诶？”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交换了位置？难道说，他有人格分裂……尽管早已看出赤司变化如两个人，但从未想过是这个原因的黑子瞬间无法接受地抬起了头，望着那个一脸理所当然，唇边扬着冷淡笑容的人，想起至今种种的他似乎能够完全想通。就在那天晚上，他的另一个人格和原来的人格转换了位置，所以，才会有了现在的这种现象，大家都认为他改变了，甚至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如果是人格分裂的话，该如何治疗？
　　“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至于要不要相信，就是你的自由了，但如果你要把这件事也归入所谓的改变的话，我只能说这是必要。”看着黑子一脸震惊的表情，赤司扬唇继续一一为他解答，从思想上强行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不是我的改变带动了队伍的改变，而是队伍的改变造成了我的改变，大家杰出的才能开始觉醒，外面已经没有我们的敌手了。如果敌手真的存在的话，那也不在外面而是内部，我们会成为相互的对手。如果强行统合这些过于强大的力量，大家一定会互相排斥，甚至有可能造成球队的内部崩坏…”
　　扬着淡淡的微笑，赤司在黑子怔愕得无法插话的情况下，一口气将现在自己的理念说完，“我们已经不该再互相协力了。”是的，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依靠同伴了，想要得到胜利，就必须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得到自己的分数。看着黑子愣在原地的动作，那双异色的眼眸蓦然闪过一丝精光，像是在计谋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盯着对方。
　　“怎么会……你在，说什么…”也就是说，他想让大家就此变得四分五裂吗？一下子被说了太多的话语而有些无法接收的黑子深吸了一口气，无法想象现在的赤司原来在想着这样可怕的事情。
　　“你和大辉就是证据啊。你们两人，可以说是光与影，而因为光太过于强大，你们已经无法配合，如果再换成光与光的话，结果简直不语自明。”知道自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黑子会很难接收进去，所以赤司便直接说了一个更简单易懂的例子。光不需要影子，这是必然的事情。
　　“怎么会…难道就没有，比胜利还要更重要的事吗？”身子不住地开始微微发抖，黑子无法置信地看着变得越发可怕的赤司，过去的种种猛然袭向自己的大脑，曾经的担忧到现在全都出现了，可为什么那时候为自己解决烦恼的人却是将这些事再次揪出来的人？难道说，他现在脑子里除了胜利就没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了？这个人到底变得多可怕？为了胜利到底可以多执着？
　　摇了摇头，认为黑子这句话有些多余的赤司有些不耐地回答：“没有，帝光的理念就是胜利，虽然因此最佳模式改变了，但理念丝毫没变，只是之前的对你来说心情会比较好而已。心情一不好就抱怨会让我很头疼啊，只能说你做的觉悟还不够，你这点觉悟什么都改变不的，含糊不清的理念简直不堪一击。”对于对方无法接受的表情他不是没有看见，但是这并不影响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算这个人从队伍中离开，也不会对队伍的胜利产生任何的阻碍，只会让人心情不大好罢了，就是这样而已。
　　抱怨…现在的自己在他眼里原来是这样的吗？没有觉悟，是因为不想要面对这样的事情，也是因为在这之前都有他在身边，但是现在，已经…“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几乎像是要哭出来，黑子咬着牙颤抖地说出了至今为止最违心的一句话。
　　看来已经接受了，虽然这段时间会很难受，但是就先这样吧，“人若要成长，必然会随之改变…”最后再看了黑子一眼，赤司低垂下了眼帘，缓缓地转过身，将最后一句话道出口：“如果想退部的话，我不拦你，全看你自己了，想要继续留下来就要接受这样的事实。如果你还想以帝光第六人的名义呆在这里的话。”没有继续看黑子的表情，赤司说完后便不慌不忙地离开了原地，徒留眼神变得空洞的黑子，站在空荡荡的体育馆。
　　不是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展？双重人格？这是什么啊？开什么玩笑，征十郎…一定在开玩笑对吧？
　　大脑逐渐地恢复运转，瞬间止不住的泪水立马如溃堤一般坠落，无力地跪倒了在地上，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想要听到那些话的黑子脑中直出现许多疑问。
　　但是，没人可以解答，没人可以给予精神处于崩溃状态的他一丝的安慰。“呜…”征十郎…征十郎……征十郎征十郎征十郎征十郎征十……还给我…
　　泪珠霎时停住，黑子猛然狠狠地把脸上的泪水给擦掉，然后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抬眼看着已无人影的体育馆，慢慢地，向前跨出了一步…两步……咬紧了牙关，他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向体育馆外跑了出去。
　　阴面而来徐徐凉风，一如既往熟悉的道路如今竟是这样阴森可怕，但黑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用尽了全力沿着这条道路快速地跑着，直到浅蓝色的眼瞳内倒映出一抹赤色。
　　似乎感到了一些异样，已经从身后听见快速跑动声的赤司微微挑了一下眉头，金色的眼瞳闪烁了一下，他立刻转过了身朝身后看去，猛然一个身子扑到了自己的身上，因为突然转身又加上突如其来的冲力，赤司一个没有站稳，便直接坐到了地上。
　　“哲也…”真是，每次都是这个人啊，让人无法猜测下一秒的行动。看了眼黑子因太过冲动而擦破皮的膝盖，赤司无奈地抱着他撑起了身子。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黑子跑得几乎有些耳鸣，但他还是听见了那声极轻的呼唤，可他知道自己要的不是眼前的这个赤司征十郎。拉住了赤司的衣服，呼吸变得稍微顺畅一些的他这才慢慢地开口：“……赤司君…不…把征十郎还给我…”几乎是发了疯那般揪着赤司的衣衫，因为太用力而让他的身体也跟着瑟瑟发抖，膝盖传来的疼痛根本抵达不了已经空荡的大脑，冷静地浅蓝色此时变得十分躁动，令被他抓住的人感到了一阵惊异。
　　黑子竟会为了赤司征十郎变得这样不冷静，变得这样疯狂，这是连赤司本人都无法猜测得到的。但是，他所做的这一切并没有用，赤司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不慌不忙地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赤司冷冷地笑了笑，随口回答道：“…哲也，我讨厌没用的人，包括你的征十郎。”
　　“不，征十郎他…”不是没用的人，他不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黑子无法接受赤司的说法，他讨厌眼前的这个人，打从心底地讨厌。
　　即使再怎么被否定，事实就是这么摆在眼前了吧？“很没用啊，就连敦也打不过，凭他现在的能力还不成大事，所以才需要我的出现…”并不温柔地拉起了黑子的脚，打开的矿泉水便这么一淋而下，血肉模糊，但不至于很惨，回去再好好处理一下就不会感染了。
　　“嘶…对于我来说，你才是不被需要的那个人啊！”挣扎着想把脚缩回去，却被对方更用力地抓住，毕竟还是人，该有的痛觉还是有的，纵然现在有些激动，但明显比刚刚冷静一些的黑子在水淋下来的瞬间还是感到了疼痛。
　　异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怒意，但很快被冷静地掩去，抬起头看着黑子既生气又在忍痛的模样，赤司脸上的表情更加冷然起来，“…你还真是敢说啊。”宁愿感到疼痛，也不要得到帮助吗？这种倔强的性格真是让人讨厌，但那又如何？另一个赤司征十郎依旧会沉睡，永远地。
　　“抱歉，但这是事实。”既然脚缩不回来，那么干脆就这么定在那儿不动，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赤司，黑子的语气并没有因为对方帮助自己而柔软一些。
　　见对方没有反抗的意思了，赤司这才放开了他的脚，从包里拿出了干净的手帕给对方绑上，动作并不算特别温柔，而他也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之意，但拖他的福，黑子膝盖上的血很快就完全止住了。
　　“这样啊，那我就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不紧不慢地站了起身，顺手把黑子也一把拉了起来，看着对方感到疼痛地皱起了眉头，赤司好心地并没有放开对方，而是亲昵地凑上前，在黑子的耳边留下这么一句话：“不管哪一个我，都是深爱着你的哦。”
　　身体微微地颤抖着，黑子无法相信赤司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至今为止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如此冰冷，就像对他人一样冷淡，但就算这样又如何？“不，我只要征十郎。”沉默了几秒，黑子终于才开口，并且丢下了一句只有两人才能听懂的，拒绝的话语。
　　不意外的拒绝，可还是会让人有点不满，“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应我，但是你别忘了一件事。”紧紧地抓住了黑子想要甩开自己的手，赤司十分干脆地将对方用力地抱在了怀里，而后轻声地说：“哲也，你是我的，谁也不可能夺走。”早在许久以前，他就在这个地方留下记号了。
　　痛！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似曾相识的场面令黑子想起了以前的赤司也做过这样是事情，但是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开来，这不由得让人懊恼，为何两人的力气会相差这么大。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心脏的位置，他无法为现在的赤司所说的话感到一丝心动，只因为，他的心很小，小得只可以装下一个人，“我不是你…唔…”
　　未说完的话被熟悉的吻给堵上，黑子首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更加剧烈的反抗，抬起的双手甚至朝赤司打了过去，但是对方却是不需要看就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接下来不论怎样的反抗也对他没用。
　　不要…不要…就算是同一个身体也不可以，不要……急了起来的的黑子张唇想要大喊不要，但对方却因此更加放肆地将舌探了进来，因此被逼急了的黑子做了一件从来不可能对赤司做的事情。
　　血腥的味道立即在两人的嘴里蔓延，这让两人都微微地愣了一下，赤司更是因此缓缓地放开了他。
　　舔了舔自己的唇，舌上传来的痛楚刺激着敏感的神经，但本应生气的赤司却冷冷地笑了，“不好好听我说话的人，就要惩罚，我有说过吧？”
　　“…你要…做什么？”感觉到心底一阵发寒，记忆中的赤司并不会有这样的微笑，被放开后的黑子立即向后退了好几步，现在的他算是理解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取得胜利，从你的征十郎那里。”不再向前接触黑子，并不想给对方多添加任何排斥感，赤司仅是站在原地，十分简洁地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黑子警惕地盯着眼前尽是让人陌生的赤司，“你永远不会成功的。”自己什么都可以输，但惟独这颗心，不会输掉。
　　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赤司继续说道：“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会放开你的。”
　　水色的眼眸再度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黑子还是拼命把这份愤怒给压了下来，就算真的只剩下了自己，也会继续努力下去的，直到让这个人清醒为止，他会如约把那人夺回来。
　　见对方不说话，赤司也没有要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抬眼望了望已然暗了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眼黑子被包扎住的膝盖，他还是关心地道：“哲也，天色不早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我的脚还没瘸。”牙关一咬，黑子毅然转了过身往回家的路走去。这一路，他忍了愤怒、忍了悲伤、忍了即将要脱眶而出的泪，一直不停地在心底给自己灌输这么一句话，不能输！这一颗心，已经是最后的防线了，不能输给那样的人。
　　“是吗…”看着黑子慢慢远去的身影，赤司蓦然感到眼前一片模糊，挑起了眉头，他缓缓地抬起了手抚向自己的脸，然后再一次地，冷淡地笑了。
　　在那赤色的眼眸中，一滴泪跌落，砸在地面上，绽放出一朵肉眼无法看见的，绮丽却短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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